有点上头

这次也许不用说再见。

[龙嘎/paro] 重来

7K一发完

年代背景全瞎编,文笔超渣多担待

小少爷(龙)X小和尚(嘎)

世上当真两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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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国公府的小少爷即将被送去灵隐寺吃斋礼佛四年,这对于整个临安城的百姓来说是件大事。

    约莫十个老来得子的故事里有九个会提到生出来的不管男孩女孩都是个混世魔王,郑云龙也不例外。

    国公府小少爷郑云龙顽劣不堪却身怀奇骨,城中所有的教书先生被请了个遍但没有一个愿意留下来教授他,的确有几个看在国公府所出高价的份上勉强留了一月,一月期满他们恨不得把银钱悉数奉还只为远离这人间炼狱。

    如此不得以,国公爷遂将小少爷送去灵隐寺住持处学习静心凝神之法,好让他定下心稳住性子。

    初夏某一日的清晨,晨光熹微,国公府送小少爷出府的马车缓缓驶向灵隐寺,奶妈坐在车上紧搂着睡得七倒八歪的郑云龙。彼时他还未满十岁,不懂得离家的愁绪。

    郑云龙一被抱进寺庙大院便醒了,懵懵懂懂地睁开大眼睛打量着四方青瓦飞角、古刹青灯,出人意料的是这个小祖宗竟也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任由住持一双手在脸上头上摸来摸去。

    此后住持便是他的先生,佛经论语,算数文章,皆由住持亲自教授。当然每日还有两个时辰打坐冥想的安排。

 

    在灵隐寺住了三日新鲜劲一过,郑云龙开始想法子翻出院墙回家去。他先是一哭二闹三撒泼,奈何住持把他往跟前一放,自顾自地念经礼佛,郑云龙嗓子都哭哑了仍不见住持掀起眼皮看他。门外庭院森森,院墙高得踮脚也够不着......没劲儿!没劲儿透了!郑云龙歇了继续哭闹的心思,气呼呼地从冰凉的地上爬起来,抽抽搭搭地坐在垫子上开始想主意,他明白以前用来对付爹娘的那一套在老秃驴面前不管用了,到头来还得靠自己的聪明才智!

    直到郑云龙蜷缩在坐垫上沉沉睡去,他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住持瞧了一眼哭得眼尾鼻头红红的郑云龙,就连梦里还在抽噎,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打湿了前襟。住持替他松了松外衣,沉稳地抱起他。如若当初未曾皈依佛门只怕孩子也同怀中小人儿一般大了。

    住持又抱着哭累的小少爷从佛堂里走出来,等候在门口的和尚迎上来意欲接手。不料住持摇头,轻声吩咐道,“他年纪太小,一个人在这儿无趣得紧,改日你将那人从尼姑庵接来,他俩做个伴儿。”

    “是,师傅。”

 

(二)

    郑云龙在灵隐寺住了一月有余,早就不再寻思着如何逃出去。

    前几日爹娘来看他,看完硬是撇下他又自个儿回去了。自那时起郑云龙便知道母亲上次教训他的那些话不假,他果真要在这个鬼地方待上四年。

    也罢,小爷既来之则安之。郑云龙很快摸清了灵隐寺的上上下下,一张抹了蜜的小嘴儿哄得众师兄眉开眼笑,大大小小的事都紧着他护着他。

    除了每日住持亲自教导的课程,其他的安排郑云龙是能逃就逃,绝不会浪费时间假意应付,偏偏月末住持抽检也能对答如流。

    小爷合该享受半日闲!郑云龙三两下毫不费力地爬上大雄宝殿外的樟树,寻了一处宽敞的树干躺下,阔叶遮蔽了骄阳的曝晒,零星几点亮光随风晃动,落在他青色长袍和乌黑长发上如同点缀的宝石,一闪一闪逗得郑云龙伸手去抓,扑了空倒也能笑得出来。他笑着往殿里一瞥,心里暗道,佛祖在上小爷先睡为敬。

    不知睡了多久,郑云龙被院中的声响吵醒,他不耐烦地揉着眼从葱郁的树叶里探出头去瞧是何动静,却不想与树下抬头往上看的小人儿对上了眼。

    那个由老尼姑牵着的小尼姑,长得奇怪又好看,眉目挺立跟自己完全不一样。郑云龙做了个鬼脸去吓她,不料看起来柔弱好欺负的小尼姑被逗得喜笑颜开,不复方才苦大仇深的模样。

    郑云龙晚些时候从住持嘴里知道了小尼姑的名字,阿云嘎。不仅长相奇怪连名字念起来也拗口。

 

    师兄告诉郑云龙,阿云嘎是由尼姑庵的静怡师太抚养长大,“之前和蒙人打仗,不少边境的人家被打得妻离子散,静怡师太是那个时候捡到阿云嘎的。”

    “阿云嘎的家人呢?”

    师兄摇头,叹口气说,“没了,找不到了。”

    郑云龙也跟着耷拉脑袋叹气,话本上都说红颜薄命,嘎子倒真应了这句话。假如他此时此刻的所思所想被住持知道了,藏起来的话本怕是要被一把火烧得干净。

 

    阿云嘎被静怡师太送到灵隐寺和郑云龙住一起,一同接受住持的教导。这件事让郑云龙觉得有些别扭,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要跟女子同吃同住?    

    可是阿云嘎犹不自知。静怡师太跟他说过,他慢慢长大了不适合出现在尼姑庵,“你天资聪颖有慧根,交由灵隐寺住持教导,日后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阿云嘎谨记教诲,皈依灵隐寺后潜心用功,每日课业完成得出色,比起郑云龙更能让住持感到欣慰满意。

    一开始郑云龙处处针对阿云嘎,倒不是说嫉妒小尼姑,他只是想逼着小尼姑搬出去。到后来他发现小尼姑不仅话少还笨,佛经能一套套倒背如流哄得老秃驴开心,但是男女大防这方面完全像个没主意的人。

    于是,每每阿云嘎去后院如厕,郑云龙一定会蹲在门口,这时候他越发觉得自己想得不错。嘎子就是笨!灵隐寺全是和尚,一个小尼姑竟还不懂得自重?!

    “大龙...你在这儿蹲着作甚?赶紧让开,师兄我要憋不住了!”

    郑云龙蹭起来站直了,凶神恶煞地回道,“憋着!嘎子解决完了再说!”

    “???”茅房这么大,嘎子蹲一个坑,自己蹲另一个坑,这有什么冲突吗?

    话是如此不错,不过自从阿云嘎住进来后,灵隐寺所有的和尚都得等他用完茅房才会被郑云龙允许进入。无论什么时候什么缘由,只要嘎子在茅房,其他人都得等着。

    什么道理!灵隐寺的和尚们始终没想明白。

 

(三)

    郑云龙一直以为阿云嘎是个小尼姑,费心护了阿云嘎四年同时又疑惑了四年。阿云嘎的胸脯平得跟个男人似的,会不会是因为灵隐寺的饭菜没营养所以发育得慢?郑云龙叼着一根草躺在樟树的树干上胡思乱想。

    “大龙...”

    树下有人唤了一声,郑云龙从茂盛的樟树叶里伸出脑袋来应,听声他就知道唤他的人是阿云嘎。

    傍晚的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霞光笼罩着香樟树,光亮阴影扑在阿云嘎身上,就像是泼墨画一般行云流水的色彩将阿云嘎深邃的五官和青松一样挺拔的身躯填充得更为动人,他仰头看着郑云龙,弯起来的嘴角盛满了黄昏的温柔,他问,“你帮我瞧瞧住持在哪儿?”

    郑云龙瞧着阿云嘎哪还有心思去找老秃驴?他看了阿云嘎四年,怎么也看不厌似的,小尼姑越长越好看,唯一的遗憾就是胸太平了。

    “大龙?”

    郑云龙回过神来,他一跃从树上跳下去,自然而然地牵起阿云嘎的手,说,“老秃驴在大雄宝殿讲课,走,小爷带你出去玩儿!”说完,他拽着阿云嘎往后院的矮墙跑去。

    四年前,庭院的泥墙对于郑云龙来说太高够不着,但四年后,蹿个儿往高处拔的郑云龙和阿云嘎一天一个样,一蹬腿轻轻松松就能翻出院墙。

    阿云嘎拒绝不了郑云龙的荒唐提议,遂放纵自己跟他一起胡闹。虽说他的个子跟郑云龙不相上下,但身材比郑云龙小了几圈,套上宽大的僧衣晚风呼呼往里灌又轻巧地离去。他们双手相扣,拼命奔跑,衣袂翻飞,笑声四溢,宛如一对误入红尘的精灵如今挣脱禁锢向着自由飞奔。

 

    郑云龙兴冲冲带着阿云嘎去集市胡吃海塞,孰料到了酒楼阿云嘎一点面子也不给,扫兴的很。

    阿云嘎就是个榆木脑袋,果真是块出家的料!郑云龙点了七八道荤腥的菜品,可阿云嘎憋了半天只要了碗阳春面不加蛋。

    “小爷有钱,你放心!”

    “阿弥陀佛,”阿云嘎施礼又道,“郑施主,小僧是个出家人不好破戒...”

    “屁,小爷让你吃你就吃!”

    “阿弥陀佛...”阿云嘎刚张嘴就被郑云龙塞了一个鸡腿,老母鸡炖得入味,鸡肉吃起来...呸!阿云嘎赶紧吐出来,他恼怒地瞪了一眼同样在瞪他的郑云龙,说,“莫要胡闹!”

    老子没有胡闹!郑云龙看了一眼阿云嘎的平胸,到嘴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他想说,嘎子,你再不吃点胸脯就鼓不起来了!昨日他特地问过奶妈哪些菜品能促进发育,一开始奶妈懵懂地望着他,直到郑云龙比划着说明后才恍然大悟,红着脸一边骂他不知羞一边如实相告。

    “大龙,我真吃不得这些荤腥,你就别为难我了...”

    “你要不吃,胸平得像个男人怎么行?”

    “???”阿云嘎看着郑云龙,反问道,“我本就是男子,虽然胸肌与你比不得,但也不至于要鼓起来吧?”

    “......”

    娘的,是阿云嘎疯了还是我疯了?!

 

(四)

    四年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郑云龙数了数时日,忍不住翻过身去瞧阿云嘎有没有睡着。

    听这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嘎子应该是睡了吧?郑云龙自知道阿云嘎是男子后,以往的各种拘束不复存在,而阿云嘎知道郑云龙一直把自己当作小尼姑气得脸上青一块白一块,抿着嘴晾了郑云龙半日。

    郑云龙凑近闻了闻阿云嘎身上的味道,失落地翻过身。

    “大龙,”阿云嘎听见身后的动静,忍不住轻唤郑云龙的名字。

    “我睡不着。”郑云龙保持着身形不动,瓮声瓮气地回答。

    “大概是白日里睡得多的缘故...”阿云嘎也没转身,他们背对着背说话。

    “嘎子我要回家了。”郑云龙打断阿云嘎的话,提醒他同时也是提醒自己,他们将要分别。

    “我知道。”阿云嘎波澜不惊地接话说道。

    “...你...舍得?”

    “我要是说舍得,你就不来见我了吗?”

    郑云龙连忙转过身,急切地说,“放屁...”他险些亲到阿云嘎,他吓得咽下半句话,他们靠得太近了。

    阿云嘎也有些难为情,他想逗逗郑云龙,没想到这傻小子果然上了钩。他往后挪了挪,拉开些距离,回道,“大龙,我们还会再见的不是吗?”

    “是,我们会见一辈子的。”

    阿云嘎听见郑云龙孩子气的话突然笑开怀,眸子里映衬的郑云龙犹如躺在星月银河里一般,璀璨耀眼。郑云龙也跟着笑,他的眼里除了阿云嘎还有接下来漫长的岁月。

 

(五)

    郑云龙常翻墙回去找阿云嘎。

    天凉了他去找阿云嘎说,你别整宿整宿跪在佛祖面前诵经敲鼓,佛祖托梦让我劝你多穿些早些回去睡觉。

    天晴了他去找阿云嘎说,嘎子你看天高云远,咱们不如去泛舟游湖,前几日我瞧上一块玉跟你挺配的,你要喜欢我就买给你。

    天阴了他去找阿云嘎说,西街铺子做的油纸伞不如你,方才我来的时候被淋透了,阿嚏!

    而阿云嘎常在大雄宝殿外的那棵樟树下打坐冥想,想来想去脑子里全是郑云龙的脸还有他的废话,嗡嗡嗡,就像是夏日的蚊虫让人难以集中思绪,冷不防被叮上一口便是抓耳挠腮不得法。

    书院每次考完试他会问郑云龙,上次你跟我说先生教的东西比住持教的浅,怎的回回考得不如意?

    撞见郑云龙躺在樟树上呼呼大睡,他会问郑云龙,国公府不让人睡觉吗,怎的次次说好用功读书转眼就见你偷懒睡觉?

    偶尔他也会跟郑云龙说,之前国公爷替你相看的那姑娘来寺里上香,我瞧着还不错,改日你跟人见面可别又给气走了!

    往往最后一个问题郑云龙最是听不得,阿云嘎也许是存心气他,趁着天色还早他翻身下树,正眼不看阿云嘎气呼呼地翻墙走了。

    过几日,憋着气的郑云龙又搞黄了一门说亲。

 

(六)

    不知从何时开始,郑云龙翻墙去找阿云嘎的次数越来越少,倒不是他不愿意去见阿云嘎,反而他每次兴高采烈地去找阿云嘎,却是败兴而归。

    郑云龙向来知晓灵隐寺住持中意阿云嘎,想要他接其衣钵,所以一直以来费心栽培提携,近日更是频繁带着阿云嘎四处讲学拜访...不过也不用如此用心吧?郑云龙连去了七八趟皆是扑了空,他郁闷得待在家里变着花样给阿云嘎写信。

    一封又一封。每日郑云龙出门上学时,把一封信交给小厮叮嘱他送到灵隐寺阿云嘎和尚手上;下学后他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问门房有没有收到回信。

    没有。

    还没有。

    依旧没有。

    偶尔阿云嘎回了一封信,郑云龙却非要放在门房小厮那儿几日,直到小厮再也受不住少爷每隔半时辰就在他面前出现一次,哭着拖了内宅的关系终于把信放在少爷的书案上。

    短短几行字,郑云龙能看上四五遍,翻来覆去地看,仿佛要把一张信纸看出一朵花儿来。

    小爷给他写了那么厚一摞,他就这么几个字给打发了?半夜郑云龙翻来覆去睡不着,揣着信披件外衣翻墙从家里跑出去,腿脚麻利地翻墙进了灵隐寺直奔阿云嘎的房间,他要当面质问良心叫狗吃了的阿云嘎。

    月光如银,倾泻一室,与憧憧的烛光交辉相映,照亮了斗室里的两个人。

    住持和阿云嘎。

    郑云龙猫着腰躲在门外,听清他们的对话。

    “嘎子,你可是躲着大龙?这几日他的小厮来问阿师傅是否又出去讲学了,你叫师兄怎么回的?”

    “我让师兄撒了谎。”

    “为什么?”

    “出家人不打诳语,但我没法直说我躲着他。”

    住持不再追问,他看着一脸苦恼的阿云嘎,明白此时无声更胜有声。出家人最忌讳六根未净,否则必遭大劫。住持从第一眼瞧见阿云嘎的时候便知此人生来应是佛门中人,只是他的劫注定躲不过。

    “嘎子,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所以我是阿云嘎的祸还是福?郑云龙靠在冰凉的木门上,反复思考这个问题。

 

(七)

    郑云龙行冠礼那日是个晴天,盛夏的天光亮堂得早,他也起得早。母亲见了很满意,直夸他真正明白弱冠之礼的意义。郑云龙听着没接话,他只是想着今日是阿云嘎当上灵隐寺住持的大日子。

    待会差人送个什么礼品比较体面呢?郑云龙其实早就备好了贺礼,只是他想当面送给阿云嘎而非打着国公府的名义。

    “...大龙?你可在听母亲说话?”

    “嗯,什么?”

    母亲嗔怪地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郑云龙,心想这孩子果真不经夸,又重复说,“大龙,如今你行了弱冠之礼便真正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你得好好掂量身上的担子和国公府的荣耀...”

    又是一门亲事,娶的是将门之后龙虎大将军的二女儿。叫什么名字?郑云龙没记住,他木讷答应的模样让母亲倍感欣慰,流了几行泪便揽他入怀直直夸赞,“好孩子!真是娘的好孩子!”

 

    短短一日,整个临安城在国公府庆贺小少爷弱冠礼的喧天锣鼓中晓得了他将迎娶龙虎大将军家的二小姐。

    郑云龙强打着精神应付前来庆贺的亲朋好友和贵人宾客,对于接连的道贺他笑而不语,举着酒杯一饮而尽,一切尽在酒中。

    宴席持续到未时,把酒言欢未尽兴的客人一批又一批随着接驾的马车轿子依次离开,出发前仍不忘恭维一番国公爷和小公爷,什么一表人才,什么虎父无犬子,什么定是天作之合,这些屁话郑云龙左耳朵听了右耳朵出。

    直至听见接礼的小厮大喊一句,“灵隐寺住持送鎏金蹀躞七事一副——”郑云龙猛然醒过神,他一把抢过蹀躞冲出门猛扎进夜色,他一定得见阿云嘎一面。

 

    一路上郑云龙边跑边将蹀躞缠在腰间,越缠越乱,越乱越缠,最后胡乱摆弄了一通,缠得自己差点喘不过气。这一次郑云龙翻墙进去的时候,狠狠摔了一跤,因为泥墙又新糊高了几尺,宛若那一年他站在院内墙下面对遥不可及的高度毫无章法。

    阿云嘎,你够狠。郑云龙一瘸一拐地挪到阿云嘎的门前,狠狠砸着门,嘴里大喊,“你出来阿云嘎,你同我说清楚...小爷这辈子虽然混了点,但也不是谁的劫谁的祸,凭什么你就要躲着我?”

    冷清的院落回荡着郑云龙的质问,一遍又一遍,没人前来查看也没人回应,房门依旧紧闭,任凭郑云龙如何捶打摇晃,坚固得像个城墙,困住了阿云嘎,隔开了郑云龙。

    原来相见的一辈子那么短,等我们长大就要避讳了。

    “嘎子,真的不可以吗?”

    不可以。

    “嘎子,就见一面,也许,也许你就变了主意...”

    正因如此,所以一面都不可以。

    “阿云嘎,小爷还没跟你说清,你怎的如此笃定?”

    不用明说,心如明镜直照君。

    “阿云嘎,月亮快要下山了。”

    是啊,你也快走了。

    “小尼姑,我走了。”

    郑云龙在院中一直坐到东方天边鱼肚白,然后一言不发地起身,他多想再叫一声阿云嘎,可惜嗓子坏得说不出完整的一个字。

    郑云龙跛着脚走近门前,将带来的贺礼摔在地上,清脆一声响,一块整玉成了两阙,他将其中半阙挂在门梁上,敲了敲门不等人应,转身离开了。

 

(八)

    阿云嘎后来听说国公府小公爷的婚礼甚是浩大,恰逢那日是龙虎大将军领兵开拔的时刻,十万大军百里红妆,青面将士玉面儿郎带着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绕了临安城三圈才作罢。

    新娘送入婆家后,龙虎大将军率众将士出了城门。关键事情奇就奇在新郎官到了家门口硬是拽着缰绳打马追上了行军队伍,未散尽的看客亲眼目睹了郑云龙是如何撕了一袭红衣长袍,露出加身戎装,英姿飒爽地从了军。

    阿云嘎叹口气,从抽屉里放着的那厚厚一叠信件中抽出了边角最为毛糙的一封,那是郑云龙最新送来的一封信却是最为老旧的,他不知自己拿出来读了多少次,每读一次阿云嘎都要骂一声傻子。

    信上写着一行字,龙飞凤舞行云流水,“等我,小爷用军功换小尼姑。”

 

(九)

    时常有捷报从边境传来,八百里加急,跑死了无数瘦马,一次又一次,令城中百姓心安。

    阿云嘎一直在等郑云龙的消息,四年却没等来一个消息。不过,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想。

    终于等到消息的那日,宫里来人请灵隐寺的和尚师傅到城墙上为凯旋而归的将士们诵经祈福,也为马革裹尸的烈士们诵经超度。

    阿云嘎准备了两套佛经,他不确定自己要为郑云龙念诵哪一套。

    破败却仍然醒目的大旗出现在视线范围里,阿云嘎下令和尚们齐齐念经,先是向上天祈福致敬,然后再是超度的经文。

    十万将士归来已剩不到三分之一,百姓夹道欢迎,城楼下有笑声哭声马蹄声,城楼上只有诵经的和尚。

    阿云嘎是最后离开城墙的僧人,他站在临安城最高的那堵墙上,依稀回到幼时和郑云龙一起翻墙出去胡闹的时光,那时候院墙也很高,可他闭眼就往下跳,因为郑云龙会张开双臂牢牢接住他。

    这一次,阿云嘎握着那半阙白玉等到月亮又爬上来了,还是没等来城墙下有少年冲他喊,“小尼姑,我回来了。”

 

(十)

    大雄宝殿里的佛祖许了郑云龙一场梦。

    梦里悲欢离合,嗔痴恨爱皆是一场空。

    他梦见自己躲过了一次又一次袭击,脸上手上身上全是血,分不清自己的还是敌人的。战场上硝烟四起,他举目四望皆是遍野横尸,晨光熹微一如他被送进灵隐寺的那日。有人举着大刀向他脑门砍来,郑云龙机械般挥剑迎上去,短兵相接火花四起,他从剑身上看见身后射来的一支暗箭,迅速又致命,他甚至来不及躲避便再次从身前看见它穿透心脏而过。

    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能活着回去见阿云嘎了。

    阿云嘎。箭身穿透心脏的痛觉比不上想起这个名字的痛苦。

    郑云龙惊醒,抬手一摸脸上满是泪痕。娘的,原来小爷不爱女人,爱和尚。

    院中的声响愈来愈大,眼角的泪来不及擦去,郑云龙忙不迭从葱郁的树叶里探头去瞧是何动静,却不想与树下抬头往上看的小人儿对上了眼。

    那个由老尼姑牵着的小尼姑,长得奇怪又好看,眉目挺立跟自己完全不一样。

    “小尼姑,”郑云龙做了个鬼脸,说,“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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